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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塬戎族墓地:西戎王国的斑斓影像

    16号墓出土的1号车车轮复原图

    16号墓出土的墨绿色玻璃珠

    3号墓出土的金箔虎

    5号墓出土的银大角鹿

       先秦时期,随着华夏族在中原地区的融合形成,便将分布在其四周并尚未融合的部族,按方位以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相称。西戎作为我国西北分布广泛、历史悠久的古老部族,其部落支系甚多,犬戎、绵诸戎、绲戎、翟戎、獂戎、义渠戎、乌氏戎、朐衍戎、邽戎、冀戎等,都是春秋至战国时期见于记载,金戈铁马驰骋于陇上的西戎各部。作为一个庞大的游牧部族,西戎在我国西北早期开发、中华民族的形成与中西文化交流中,都曾发挥过极为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文献记载分散稀少,长期以来我们对其历史线索和文化面貌所知甚少。近年来,随着田野考古发现的不断增多,特别是张家川回族自治县马家塬战国晚期戎族墓地的发现,使我们解开西戎的神秘面纱成为可能。

 

       本报特约撰稿人 雍际春

 

       戎族王国的惊人发现

 

       马家塬墓地位于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县城西北约17公里的木河乡桃园村以北约200米的马家塬上。这里海拔1874米,墓地北依马家塬山梁,东、西两侧为地势较高的毛家梁和妥家梁,形成中部低凹平缓、两边高陡的环抱地形。这种特殊的地貌环境也就是传统所说的风水宝地,使桃园村这处看似平常静谧的回族小村庄,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为西戎部族的一支选作安葬其贵族首领的重要墓地。

 

       由此之故,桃源村这个黄土高原上的小村庄的宁静注定要被打破。十二年前,马家塬开始出现盗墓活动的。2006年,一度得到制止的盗墓犯罪又死灰复燃,接连不断的汽车声、爆破声在夜间的马家塬不绝于耳。当地公安部门及时出动抓获了部分盗墓分子,并在现场缴获一批文物。

 

       经文物部门和专家鉴定,这批文物有较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和艺术价值,一致认为应对被盗墓葬进行抢救性发掘。经国家和甘肃文物局批准,当年8月初,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张家川县博物馆联合对马家源墓地被盗掘的墓葬进行抢救性发掘,于是,8月7日考古工作者进驻现场,开始对被盗的第1号墓葬的清理工作。由此,两千多年前西戎文化的神秘面貌随着马家塬戎族墓地众多精美文物的出土而逐步展示在世人面前。

 

       马家塬墓地的考古发掘堪称中国考古的富矿,仅2006年在1至3号被盗墓的清理中就出土文物2200余件。大量精美文物和豪华墓葬的出土震惊了中国考古界,所以马家塬大墓在当年就被列为中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随后的发掘,更多的发现和惊喜接连不断,正如发掘者周广济所说:“马家塬大墓填补了几大考古空白,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考古工作者经过七八年来连续不断的调查和发掘,现已查明马家塬墓地面积3万多平方米,大型、中型、次中型、小型墓葬共有59座,已发掘19座,出土文物上万件,其中车马器占绝大多数,还有大量的玛瑙、绿松石、釉陶珠或玻璃珠、金银箔饰件、铜饰件以及错金银或包金银铁饰件等。

 

       马家塬墓地随葬文物的发现,犹如打开了一个金银珠宝的世界,这个富丽堂皇的地下世界,正是西戎贵族现实社会生活与文化创造的一个缩影。一个个墓葬、每一辆马车、一个个饰件的背后,都承载着西戎部族历史命运的点滴片段,每件文物都是西戎文化复杂来源和多彩成分的闪现。

 

       华戎交汇催生西戎文化

 

       马家塬墓地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发现和异彩纷呈的精美文物,为我们多角度一探先秦时期戎族的社会生活与文化面貌,打开了一扇窗户。透过一些典型墓葬和文物,就可触摸到西戎文化多彩斑斓的影像。

 

       马家塬墓地墓葬形制具有独特的风格。丧葬习俗是传统文化中最为稳定的部分,在已发掘的马家塬墓葬中,以阶梯式墓道竖穴偏洞室墓为主,也有竖穴土坑木椁墓。偏洞室墓又有双洞室和单洞室之别,双洞室一般是前边大洞室放车,后边小洞室放棺椁。墓道多为阶梯式,因墓葬大小和身份不同而有9、8、7、5、3、1级等差别。这种集墓道、车坑和墓室为一体的墓葬结构,在我国尚属首次发现。这种洞室开于竖穴长边一侧的洞室墓早新石器时代的甘青地区就有发现;但以阶梯多少区分墓葬等级的观念应该是受到中原文化和秦文化影响的产物。而两侧为阶梯式墓道、中间斜坡墓道的甲字形大型木椁墓同样也不见于其他地方。不仅如此,在多处墓葬的墓口、墓道和墓周围,还发现了祭祀活动留下的马头、牛头、羊头及其蹄骨等随葬品,这种在墓葬外进行祭祀,并以马头作为牺牲的习俗,与文献所载中原地区推崇的“古不墓祭”的传统大相径庭,充分显示了戎族文化的独特风俗。

 

       西戎作为马上民族,善于射猎,果敢勇猛,骑马与驾车是其逐水草而居和长途流动必备的技能。马家塬墓地随葬的豪华车辆,正体现了其兼收并蓄中原文化与北方草原文化而结合的显著特点。

 

       马家塬大墓所填补的最重要空白是在甘肃境内乃至全国首次发现了保存如此完好的战国车乘。《周礼·考工记》说:“故一器而工聚焉,车为多。”这是说在当时手工生产的单个产品上,集中不同工种最多的就是马车制造。说明在先秦时期马车的生产是工艺最复杂的高科技产品。

 

       在马家塬已发掘的19座墓葬中,共出土31辆随葬车,其中,16号大型墓葬有3辆,1、3、16号中型墓均有随葬车5辆。车辆一般葬于墓坑底部,在双洞室墓一般前室葬有1辆豪华车。如1、3号墓的前洞室都有一辆豪华礼仪车。这种车的车厢在木制骨架之外,采用错金银的铁条和以金、银箔花及金、银箔的动物,金银、包金的铜泡,铜、锡等材质的动物对车厢、车轮进行装饰。如在3号墓礼仪车的车厢板一端拐角处,各有贴金箔的老虎,中间夹着铜质的大角羊,表现了“饿虎食羊”的场景。车厢侧板中间部分以错金银铁条分割成方块,方块中心又以银箔花饰进行装饰;在车厢侧板上部还有一件锡牛饰件。车厢上每个方块的十字交叉点上用包金的铜泡装饰。在车厢侧板边缘部分用汉紫和汉蓝两色的玻璃珠进行装饰。

 

       在墓坑中的4辆车,从东向西整齐排列,它们虽不及前洞室车辆豪华,但是,其车轮、车毂、车轴、车舆、车厢等亦均有装饰,或配以金属饰件及玻璃珠,或髹彩漆,仍然非常精美。

 

       这些车辆虽是非实用的礼仪性车辆,但其大量使用金、银、嵌金银铁和料珠进行装饰,不仅设计考究、工艺复杂、制作精美,而且装饰繁复、富丽华美、极尽奢华,在中国考古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发现。这些车辆,除了基本的单、双轮是中原传统车的形制,髹漆装饰为中原传统风格之外,以大量金、银、嵌金银铁和料珠装饰,高大多幅的车轮和长车毂构造则是北方草原地带车辆的特征之一。

 

       文明碰撞孕育文化奇葩

 

       马家塬墓地所显示的西戎文化深深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这集中体现在大量使用金银器和玻璃料珠上。

 

       马家塬墓地的显著特点之一是大量使用金银器。这些金银器大致为两类,一类是车马饰件,另一类为墓主人体装饰品。

 

       车马饰件除了在车乘上装饰大量的鎏金、错金银装饰外,以金、银箔饰居多。在造型上,如动物造型纹样的龙、虎、羊、鹦鹉等,并用压印线条表现动物的毛皮和形态;在长条形、三角形或不规则形的箔片上镂空为“S”形或“3”形纹饰,形态优美繁复。

 

       马家塬还出土了金珠、单耳银杯、锡壶、锡马锡羊和锡制人形俑等。多种金属的车构件、饰件的发现,为我们了解先秦时期我国冶金史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

 

       根据目前出土的考古材料,中国早期金银器的表现形式一般分为两大不同的文化系统,一是中原和南方系统,另一个是西北和北方草原系统。从马家塬墓地这些金银饰件表现形式来看,它们属于中原和南方地区的金箔系统,但从纹样风格来看,其所表现的虎、羊、鹦鹉等动物造型,则与西北和北方草原系统更为接近。金箔车轮饰和三角形银箔中的镂空“S” 形纹饰, 受到北方地区常见的“S”形牌饰影响。大角羊、虎造型与贺兰山岩画上绘制的动物造型是几乎一致的。

 

       据发掘者王辉先生研究认为,从文化传统来看,大量使用金银器,尤其是装饰多用金银器的传统是这一时期欧亚草原地带的斯基泰、巴泽雷克等文化和中国北方青铜文化的特征之一,和中国中原传统文化中主要以玉为装饰的传统不同。在工艺上马家塬墓地的多彩镶嵌、炸珠、掐丝等工艺与欧亚草原地带的金器工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肉红石髓和破璃用于镶嵌及炸珠、掐丝等工艺都属于埃及、地中海、占代苏美尔一巴比伦和波斯等地的早期传统装饰风格与工艺。马家塬黄金镶嵌工艺主要用于带饰和其他人体装饰品,以肉红石髓、绿松石或费昂斯镶嵌。而这类工艺约在公元前5世纪末—前4世纪的欧亚草原斯基泰等文化中被广泛使用。马家塬墓地出土的耳环,其总体特征和欧亚草原的游牧文化中发现的耳环极其接近。水滴状的黄金坠和绿松石坠,短双锥形的金珠多见于斯基泰文化之中。可见,马家塬墓地金银器及其文化有着复杂的来源并受到多种文化因素的影响。

 

       在马家塬墓地发现的众多文物中,如果论单体数量,当以玻璃类料珠为最多,学术界大都认为是早期的玻璃制品。中国自主生产的玻璃属于铅钡硅酸盐玻璃,而从西方通过贸易输入的玻璃大部分属于钠钙硅酸盐玻璃。从马家塬大墓出土的玻璃杯来看,其造型完全是中亚地区的风格,与中原地区同时期的杯形态迥异。所以,这批早期玻璃制品,显然与西方的文化交流和贸易有关。可见,在张骞凿空西域之前200年,中西之间的贸易往来即已存在。

 

       天水所在的陇右地区,界处我国农耕区与游牧区的过渡地带,这里又是东入关中,北上塞外,西通西域和南下川蜀的枢纽地带,优越的地缘位置和特殊的人文环境,使之成为先秦时期华戎交汇、农牧交错、多元文明碰撞和中西文化交流的聚合区。所以,马家塬墓地戎族文化为我们了解先秦时期农牧过渡带多元文化交融与中西文化交流提供了典型标本。

 

       根据马家塬墓地墓葬形制、规格和随葬品分析,学者们认为这是一处战国晚期西戎某一部族的墓地,其中6号大墓即是其首领的墓葬。张家川所在的天水一带,见于文献记载的戎族部落,在春秋时期就有戎、冀戎和绵诸戎等部,公元前688年,秦武公伐、冀戎获胜,并在其地即今甘肃天水和甘谷设立、冀二县。秦穆公时,曾大举伐戎,“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公元前395年,绵诸戎被秦国征服。周孝王时曾封嬴秦首领非子为附庸,建邑于秦即秦亭,秦亭地当今清水或张家川县,据《后汉书·郡国志》载:“坻聚有秦亭”,则知这一带亦有戎活动。而天水以北的陇东地区,春秋至战国时期还有义渠戎、乌氏之戎活动。就此而论,马家塬墓地主人很有可能就出自绵诸、 戎、义渠、乌氏戎诸部族之中。但是,这一推论是否成立,墓主身份的确认,目前尚无法判定,只能留待今后的研究来解决了。

    

来源:甘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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